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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過來,其實是沒有什麼印象的,唯一記得的,是在樹上,那隻眼睛圓的出奇的貓頭鷹。

回神的時候,我已經握著纏住莊園花園大門的鐵鍊,而珍妮佛站在我身後離五步遠的距離,正探頭探腦的看我解開鐵鍊的情況。

我想是冰冷的觸感讓我回神的,鍊子上的粉繡讓我覺得很不舒服,可是我還是一點一點的將它從鐵柵門上解開,發出了很大的喀啦喀啦聲音。

「好了。」我回頭跟珍妮佛說,並把鐵鍊扔在地上。

珍妮佛把我推開,深吸了一口氣,嘴裡好像念著一些「沒事的。什麼都沒有。」之類的話。

我站在旁邊將手上黃黃的繡粉擦在身上,珍妮佛終於推開右邊的鐵門。

「走吧。」她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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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柏鎮是個貧窮的小鎮,全都是破爛的木頭小屋。

我家也是個貧窮的家,因為有個酗酒的父親及幾乎死去的母親,我得每天起一大早,走到隔壁鎮去幫人家洗碗或拖地,過了晚餐時間回來,再到鎮尾的教堂讀書。

昨天剛下過雨,所以今天的天空很清澈,月亮又圓又亮。

在教堂前有一大片空地,舖滿了昨天被雨水打下來的果實,經過一整天人們的踩踏,變成爛爛糊糊的,還浮著一股腐爛的發酵味。

我掩著鼻子,挑比較沒果實的地方走過去,可是還是會偶爾踩到完整的小果子,那種感覺非常噁心。

好不容易踏上沒有果子掉落的階梯,我馬上被拉到旁邊去。

「晚安,珍妮佛,你弄痛我了。」我說。

「巴利瑪,陪我去一個地方!」她放開我的手,還往四周看了看。

「去哪裡?」我揉了揉剛剛被她捏痛的地方。

她神經兮兮的壓低聲音,靠向我耳朵:「大,莊,園。」。

「去那裡做什麼?現在嗎?」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。

「做什麼你不要管,就是現在要去。」她換上了一種帶有威脅意味的語氣跟我說「崔西‧巴利瑪,你敢說不嗎?你沒忘上次你中毒是誰把你送去醫院的吧。」

其實我會中毒是因為珍妮佛跟其他人打賭,賭我會不會把路邊的野草吃下去,其實我不想吃,不過為了不讓珍妮佛輸,我還是吞下去了。

這次其實我也不想去,不過在這鎮上,連神父都不太理我,珍妮佛是唯一肯跟我說話的人,所以我還是答應陪她一起去。

我猜她這次大概也是跟誰打賭了吧。

「嗯,我沒忘,我們走吧。」於是我們兩個又穿越那片噁心的果子地毯,往更偏僻的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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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莊園在比教堂更遠的地方,幾乎已經是梅柏鎮的邊邊了,平常總是會聽到其他大人告誡他們的孩子,不要跑到那裡去玩。

但對孩子來說,那裡可是神秘有趣的不得了,不同於我們房子的大城堡、兩公尺高的高鐵欄,鐵欄頂端還有枯死的長春藤,但我們對它的認識,還是僅止於外觀,從來沒有人敢進去的。

也因為如此,在孩子們中,流傳著許多關於大莊園的傳說,有人說裡頭住著等待騎士歸來的公主幽靈;也有人說裡面藏著一個奇異的空間,只要一進去,就永遠出不來;甚至還有人說裡面住著吸血鬼呢!

不過關於這些我都不相信,那應該只是一棟被廢棄很久的莊園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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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走進城堡的前院,看的出來這裡曾種過許多美麗的植物,只不過現在都因為沒人照顧,而被一大堆雜草淹沒了。

「是誰?」珍妮佛突然抓住我的手,看著右邊的灌木叢「剛剛有雙眼睛在草叢裡。」

「我沒有看到。」我想起了我們走過來途中看到的貓頭鷹「那你想回去了嗎?」

「不要!當然不要!要是走到這裡就回去,肯定會被賴瑞……」她放開我的手,並用一種惡毒的眼神看著我「沒事,走吧。」

我們走到城堡大門,那是一扇厚重的木門,珍妮佛似乎是想彌補剛剛自己的失態,率先推開了大門。

迎面撲來一股帶著怪味的風,但她只是皺皺眉頭。

「拿去。」珍妮佛遞給我一隻手電筒「我從教堂工具箱偷來的。雖然今天月很亮,可是說不定用的到。」接著我們倆先後走進了城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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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堡牆上有從石縫滲進來的水漬,還有一股黴味,大部分的走廊牆上都鑲著大片的玻璃窗,月光照的整條走廊都很亮,所以還不至於很可怕,但在一些沒有窗子的走廊上,牆上的水漬就像血跡,珍妮佛總是在沒有窗戶的走廊抓痛我的手。

我們在一樓的走廊穿來穿去,甚至大膽的打開一些房間,沒有看到幽靈,也沒有奇特的異空間。

「看來這座城堡根本沒有大家說的這麼可怕嘛。啊!」珍妮佛甩著手上的手電筒,一不小心掉到地上,光線照著一個我們沒有注意到的轉角。

「這裡好像沒走過對吧,走吧。」珍妮佛似乎是篤定沒有危險了,大步地往那個轉角走去。

我也猜想應該還有其他的走廊,因為我們沒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。

在那條走廊的盡頭,果然看到了樓梯,在樓梯的對面,有一間房間,隱約透著燭光。

「巴利瑪,那是什麼?」珍妮佛指著有燭光的房間,聲音又膽怯了起來。

我聳聳肩「你要去看看嗎?」我問她。

「嗯。去看看。」她把我推到前面「你先走。」

我盡量的放輕腳步,慢慢的往盡頭走,珍妮佛就跟在我後面,拉著我的衣角。

我們往那個有燭光的房間裡探頭看,裡頭有一張背對著我們的破爛扶手椅,還有一個穿著侍人服的男子跟一個穿著西服披著披風的男子,分別站在扶手椅兩旁。

我聽到珍妮佛倒抽了一口氣,以及瞬間抓痛了我的手。

扶手椅上好像有人,他的嗓音非常沙啞,並正對著某個人發脾氣:「開什麼玩笑,我可是擁有德古拉這個名字的偉大吸血鬼伯爵!」

吸血鬼!我跟珍妮佛對望了一眼,我很清楚她一定因為太害怕而腳軟了,因為我也是。

「主人。」穿著侍男服的人喚「主人。兩個女孩。」

「在哪兒?」那個沙啞的聲音就是他的主人。

「就在房外。」珍妮佛跟我一聽到這句話,不知從哪來的力氣,馬上拔腿就跑,但那個沙啞的聲音就像在我耳邊,不停地迴盪在城牆間:「擁有著偉大吸血鬼名字啊!去吧!快去吧!吸允鮮血,鮮美的鮮血啊!哈哈哈哈──」

我們在城堡裡奔跑,卻找不到出去的路,我發誓我這輩子沒跑的這麼快過了,可是我還是不停的聽到背後有無數雙皮鞋在追逐我們的聲音,為了甩掉他們,我拉著珍妮佛進了轉角後的第一間房間,躲在窗簾後。

「怎麼辦?我不想死。」珍妮佛啜泣著,我捏捏她的手,希望她冷靜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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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條走廊我來搜,你們去別的走廊。」然後是一陣陣四散的腳步聲,接著,門被打開了。

「你們出來吧,我不會傷害你們的。」進來的人說。

可是我們還是沒有動。

「你們就躲在窗簾後,影子讓我看的一清二楚,快出來吧,我什麼事都不會做。」我牽著呆滯的珍妮佛走出來,站在門口的是那個站在扶手椅旁穿著西服披披風的男子,他臉色蒼白,頂著一頭亂髮,衣服上都是污漬,披風也破破舊舊的。

「你們怎麼會跑進來這裡,真是太無知了。」他看著我的眼睛說。

「你別管,你可以讓我們平安出去嗎?」我不想示弱,但其實我是太害怕了。

「當然可以,跟著我吧。」他打開門走了出去「牽好你的朋友。」

我們倆跟著他繞來繞去,終於繞出了城堡,走到花園。

珍妮佛一看到鐵柵門,馬上就衝了出去,我回頭對站在花園階梯上的男子說:「那你怎麼辦?你把我們放走,你會被那個坐在扶手椅上的吸血鬼殺死的。」

「我沒關係的,你快走吧。」他露出一抹苦笑「被血液養大的我也不再算是個人類了。」

「你跟我們一起走吧!」我伸手想去拉他,他巧妙的閃過了。

「不行,我不會有事的,你快走!」他的語氣變的嚴峻「走!」

我嚇了一跳,轉頭往鐵柵門奔去,但我想拉開柵門時,鐵柵門卻像被焊住了一樣,完全打不開,甚至還微微發燙。

我回頭想找那名男子,他卻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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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寄望珍妮佛會發現我不見再回來救我,我想只好進屋去找到那個男人,然後再一起逃出這棟城堡。

我憑著混亂的記憶尋找那條隱密的走廊,但害怕轉角會撞到吸血鬼的恐懼讓我的速度非常緩慢,好不容易找到那條走廊,那間房間的燭光已經熄了。

「也許他在二樓。」這念頭讓我既恐懼又湧出勇氣,我戰戰兢兢的走上二樓,舖在地上的紅地毯讓我的腳步聲減低許多,但樓梯底下的腳步聲變多且越來越近了,我找了二樓的一間房間躲了進去,卻發現裡面已經有一個人。

一堆破布在地上舖成了像一張床,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蜷縮在上面,看起來好像原本是在睡覺,但因為我的突然闖入被驚醒而大哭。

我連忙躲到最高的衣櫥裡,這個高度讓他們即使透過玻璃往裡看,也只會看到衣櫥的頂端。

所有的人─我不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人─都聽到她的哭聲而進來,領頭的就是放我們離去的那個男人,他特別高挑的身材讓我相信他一定看到我了。

「怎麼辦?主人會生氣的。」我聽到其他的聲音說。

「茶!茶!茶茶──」那個女孩在地上哭叫著。

「這裡就交給我吧。」男子看著我的眼睛說「你們到樓下等候。」

然後又是一陣陣的腳步聲,男子等到腳步聲遠去後,打開衣櫥,將我抱了下來。

「你怎麼還沒走?」他撫開覆在我額上的髮絲問。

「我也不曉得,我要走的時候鐵柵門突然打不開,所以我就進來想找你。」我握住了他的手,冰冰冷冷的。

「你一定是剛好碰到主人出去後,大門深鎖禁止我們逃跑的時候。」他瞥了一眼仍在地上哭鬧的女孩,露出擔憂的神情「主人聽到她的叫喊會回來的,到時候你就逃不了了,該怎麼辦呢?」

「她在哭什麼?」我也不免擔心,可是我仍強做鎮定的握緊他的手。

「每次主人回來都會帶一種果實讓她泡茶,我想她是想喝茶。」他從那堆破布裡掏出一團帶著臭味的糊狀物「就是這個。」

這個臭味很熟悉,我甚至今晚才聞過!「我知道哪裡有這個!」我興奮的說「就在鎮上的教堂前面。」

我一說完,有種複雜的感覺,吸血鬼應該是不敢接近教堂的,我害怕著他跟我說他不能去。

「你可以去教堂摘回那種果實嗎?」我顫抖著問。

「是的,我可以。」他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麼,給了我一個微笑「可是我需要你帶路,也許我還可以在教堂許下對你的承諾。」

我知道我一定臉紅了,可是我卻非常高興。

「那我們就快走吧。」他帶著我快速避開所有的看守,從後門溜出了莊園,很快就到了那片果子樹林。

我們摘夠了果子,他牽著我的手走進教堂,我們什麼也沒說,只是凝視著對方的眼睛,但這樣對我來說就夠了,就夠了。

我們迅速回到城堡中,將果子搗碎了泡給那個女孩喝,她喝了茶,一下就又睡了。

「我們該怎麼辦?你如果逃走,他會找到你嗎?」我擔憂地撫著他蒼白的臉「我不想讓你再在這裡服侍吸血鬼。」

他的雙眸像是要穿透我一般,深深望進我眼裡。

「你真好,你真好……」他吻著我,從耳垂、到嘴唇再到我的右頸。

一下的刺痛,接著是一股酥麻又帶點無力的感覺,我看著眼前他艷紅的尖牙,一時無法理解。

「你覺得奇怪嗎?」他擦掉流下唇角的血「其實一點也不需要。偉大的德古拉伯爵怎麼會害怕教堂及十字架呢?你們說是不是。」

我的眼前越來越朦朧,但依然可以辨識有許多的人影從暗處走出來在我們身旁跪成一圈。

「為什麼我要放走珍妮佛呢?」他將癱軟的我抱在懷中「因為我要的是你,我要你做我的新娘。」

接著是他沙啞的笑聲不停迴盪著,在失去意識以前,我笑了。

延續永遠的不孤單,這正是我想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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